母子也来不及说句话，就只管安顿侯爷治疗休息。——船上已经喝过一次药了，却是无甚效果。
扬州地界最有名的三个郎中也被请来轮流诊脉，商量着下方子。
到了后半夜侯爷终于安稳睡去，左礼于是过来向母亲行礼。
看着鬓有白发的左礼规规矩矩地磕完了最后一个头，公主竟觉得有些陌生，半晌方叹道：“你——你好大的胆子啊……”
而左礼刚在旁侧听了郎中们说了半天的话，早就忍不住心中疑问说道：“阿爷他——怎么又和中毒扯上关系的？不是撞了头落水受凉吗！”
长高后的左礼更加肖似自己父亲！公主忍不住更加悲伤，声音更加颤抖，道：“其——其实他——他不是——因为入水才——昏迷到现在的！是在宫里养伤期间，有人给他下毒，才将他——弄成这样的！”
“我——我也搞不明白！”镇定了一下，她勉强起头说了一句！然后忽然就变得像决堤而出一般滔滔不绝：“那天宴会，宗亲大臣们都在。再后——后来夜深了，就让侯爷先回祈年殿，我去陪伴李太后。为了太后提起子嗣之事，和皇帝两个人吵了起来！我趁乱回了祈年殿……侍女们说是有个武疯冲进了殿里，正追着你父亲！祈年殿的侍卫已经都叫过来帮忙了。但这人行事乖张，动作又极快，一时竟拿他不住——这人皮肤却非常脆弱，挨了几下之后竟浑身渗血，像极了用过‘寒食散’的癫狂样子！你爹就是吓着了，一时慌不择路，居然就那么撞在假山子石上掉进了湖里！那疯子见他落水，不知怎地，就愣在了当场，侍卫们这才将他抓住。但那天气，那湖水，冰冷！（说到“冰冷”二字，公主止不住地心痛，忍不住哽咽了起来）一柱香后才将你爹捞上来。然——然后你爹就垮了……”
说到侯爷的身子“垮了”时，向来高傲的公主终于抽泣起来，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几个月前的情形到如今每个细节都历历在目！可见当时公主也受惊不小。
左礼只好过来抱住母亲，安慰一下！
然而他过于肖似自己父亲！有那么一瞬间，公主又觉得是被自己丈夫抱在怀里似的，醒过神来又添伤心！
擦眼泪喝口茶，公主才继续说道：“伤势本来是好转的！你围太原时，他还紧张地睡不着，和我座谈夜话呢！之后却一天比一天弱。终日只是昏睡，好容易醒过来又全身发紧！青翟起了疑心，就偷喝了一整碗拿来的药汤，结果半日里浑身瘙痒，胸闷烦恶……我自己也尝了半碗，也是头晕恶心烦闷……可方子里明明都是些普通的药材！这毒也怪，咱们用的都是银碗银盘银汤匙，居然也查不出来！若去申诉又拿不出证据，只能默不作声将之后的药剂都停了！但你也看到了——这样的贻误根本维持不住，我不得不下决心离开京城……”
听了这话，左礼只觉得血往头上冲……
忍不住喊道：“绑架的意义在于人质还活着！他萧以绻不至于这么蠢吧！”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一下就坐在了母亲身旁的桌子上，又问道：“是了！倒有多一半可能是太后下的手，想用我爹的命来嫁祸皇帝！但也难保其他人没有这样的心思！——若不是皇帝心性偏执，手下又邀功心切，他如今又怎么可能众叛亲离？而宫里人多手杂，旁人指不定揣着什么打算中间下黑手呢……咱们怕是一辈子也查不出来是谁给下的毒了。”
这时，门口紫儿轻轻扣门，道：“是我！紫儿。给公主和二爷奉茶。”
此时母子俩都非常激动，门口来人了也不曾察觉，但此时也都自觉地收了口，不再言语。
镇定了一下心神，公主方对门口说了声：“进！”
只见紫儿端了茶盘进来，盘里装的是两块藕粉糕和两盏清凉的茶水——如今天气炎热，这些都是正当时令容易消化的吃食，显是紫儿刚做给母子两个当宵夜吃的！
一进来，却见俩人都红着眼睛！
自小一处长大，她就只见过左礼挨揍会哭。见此情形放下茶盘过来拉着左礼的手道：“这是——怎么了？”
说话就掏出随身帕子来搽左礼的眼泪！
刚擦了两下，左礼将她给自己擦脸的一只手也拿过来握着道：“没事。别怕啊！”
又道：“去煮些热茶来我们说话。然后你就睡吧！不用等我……”
说罢左礼心有所感，少见地抚摸了一下紫儿的左鬓。
——紫儿有些面热，赶紧将茶点放在桌上，抄起托盘就走了。
两人这一番儿女情态，将公主的心思稍稍撇开了一些。终于又恢复了仪态抿了口茶，这才感到哭了这么久是有些口渴了。
一气儿将茶饮空，又道：“你当初出征的旨意，是李上洛发出的！你知道了吧？”
“去太原之前，夔哥哥就告诉我了！说是熊大人拟旨，李上洛用的印。”左礼给母亲倒了茶，自己也喝了口，泰然说道。
公主端庄如初，道：“当时的情形是谁都挡不住！就把我家推出去做肉盾，等我们实力耗尽。她李家先可以依仗京城工事和长江天险，实在不行还有钱塘太守在，至少她江南半壁是肯定能保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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