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空饷
就在刘义季和老部下庆祝新生的时刻，徐州刺史曹大人收到了第一批银两！
自古国家军队士兵的来源就是两种：
一种是府兵，就是这个家族世世代代都要有人当兵服兵役。服了兵役也没有军饷可拿还要自费准备装备，好处是一应苛捐杂税全免。
——左轻侯便是这样的府兵家主。
府兵制度更适应于战争频发，捐税繁多的时代。因为这时候捐税苛刻，百姓生计艰难，当兵不仅全家不交捐税，还能有些虏获赏赐，自然比平民富足些。
但到了和平时期，府兵的灾难就来了。因为府兵对军事长官实际是人身依附的，但长官的人选却是朝廷任命的，来了只管搜刮。多换几次长官的话，府兵家庭就难免被逼破产要卖儿卖女了！所以和平的时间一长，府兵家庭难免逃亡饿死，就自然消失了，没了府兵兵源朝廷自然就以募兵为主了！
左轻侯家族因为是世袭，嫡出的大宗像左礼这样的，自然富可敌国。庶出各家也受家族荫蔽，不仅有田产铺子，自己又在全国当着大大小小的官，自然是不需要搜刮自家府兵，手下这些府兵家庭利用免税优势操持着各种各样的生计，日子过的其实是相当不错的。正因为如此，即使西军武举得了冠军也没什么俸禄还要入籍府兵，每年依旧是挤破头。
然而朝廷的府兵自高祖时代就已经维持不下去了，后来一直就是付军饷募兵。
这军饷自然是按人头算的，所以募兵制下的军官贪污主要就是“吃空饷”，就是在真正领饷士兵之外另造领饷人数，然后将这部分无人认领的饷银塞进自己的腰包里了。
因为海州刚刚平过乱，难免有些死伤残疾逃兵投敌之类的减员，或要抚恤金或要注销名单等，非常方便捏造名单，曹刺史就瞅准了这块要弄手脚。
然而这种，刘义季这种野战部队出身的人是看不上的。因为野战部队战事频繁，要吃“空饷”就必须优先加厚抚恤金等才能不伤了同袍战友们的心，所余并不丰厚不说，有良心的长官多半还要倒贴，根本比不上收缴战利品来的痛快，也不如收屯垦田地的保护费来的稳定。
正因为“空饷”不够多，而曹刺史之前大力巴结左礼，后又因为海州饥荒遭饥民围抢，拉下了不少亏空，于是就要克扣抚恤金这一块，这才和刘王两个闹翻，到最后曹氏竟借故逼走了刘义季，换来了公孙戎。
公孙戎当然就随便他咯！
于是很快的，曹大人就收到了第一批“空饷”的银钱！
花厅上，曹大人正眉花眼笑地看着自己夫人用戥（deng）子仔仔细细地称着桌子上刚收到的银子。
忽听外间的窗户“哗啦”一声大响，就像是冲进来一只大鸟一般！
刺史夫人立刻趴在桌子上，一边收起银子一边努嘴让丈夫去外间看看怎么了？
这曹大人还没迈出两步，一个黑衣女子就走进了内间，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后，用一口滇南口音说道：“奴婢是驸马侯府的，请问阁下便是州刺史曹大人吧？”
一听是左氏的人，曹大人以为左礼又要他办理糜家那样的差事！立即就延请那黑衣女子走出外间来，道：“我就是曹德芳。侯爷让在下……”
“如何证明您就是曹大人呢？”黑衣女子却问道。
曹德芳一愣，反问道：“如何证明你就是驸马侯府的人呢？”
那女子立刻掏出一块大内发给披香殿宫人进出宫门的腰牌给他看——披香殿原是晋阳公主出嫁前所住。公主出嫁后这腰牌自然作废了，但也没人问公主去要回这些东西。
——竟然不是左礼要找他，而是公主！
见此腰牌，曹德芳立刻就跪下了！从怀里掏出徐州刺史的螭虎金印，捧过头顶道：“下官曹德芳，叩见公主天使！”
“小点儿声。”那黑衣女子一头儿说一头儿小心拿起他的官印，看了一眼便还给他道：“这里说话，可方便？”
曹德芳一愣，看了一眼后堂道：“只有内子在后堂！”
那女子立刻凑过来，压低声音附耳说道：“今年元月，州牧羊氏秘密向朝廷参奏大人您以军需之名逼反海州，刮尽地皮，造成海州春荒。后又弄权徐州，当上刺史……据说，奏本足有三指厚，全部内容记不下。但详细记载了海州的税赋，春荒之后的留存人口。说大人还在国丧期间串联各相应官员，布局谋求刺史位置……”
——在这南朝，人尽皆知晋阳公主弄权，却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就是因为公主绝非一般无知妇人，她不仅有自己最顶层的消息来源，她还有一支自己的暗人队伍，总是能在关键时刻传递消息，发挥作用……
正向怀里揣着官印的曹大人本来已经站起身来了，听了这话吓得又软倒在了地上。
又一次哆哆嗦嗦站了起来之后，曹德芳心里一片茫然，于是非常愚蠢的问那个黑衣女子道：“那——那下官该怎么办？”
“婢子要是知道怎么办，不就成了大人了吗！坐什么位置就要有坐这个位置的手段啊……”黑衣女子显然是这种事情办的多了，一听这话就觉得这曹刺史是个蠢蛋！
曹德芳立刻感到自己说了蠢话，拱手行礼道：“下官失言。感谢公主……”
“小点儿声！小点儿声！”那黑衣女子真受不了刺史大人这说话毛糙的习惯！一边数落一边翻了翻白眼，然后又袖子里掏出一只鸟笼交给曹德芳，道：“就这一只鸽子，只能用一次。下次带回来还要靠人。”
——笼子里正是一只灰白相间的信鸽！
黑衣女交代他道：“要用绿豆、鱼粉、小麦搀着喂。对了，鸽子的第一站其实是京郊，到了京郊会再倒一班鸽子”
“那自然！那……”曹德芳拎着鸽子笼正在鸡啄米似的点着头，一听是“京郊”忽然吃了一惊：“京郊？靠得住吗？”
“要不您问公主去？”黑衣女子说罢又行了个礼就要出门。
刺史大人赶紧拦住她，然后身上摸了摸也没带什么值钱东西，就朝里间喊了一句土话。
他夫人立刻就捧着一只纯金钏臂从里面出来，道：“天使辛苦，请天使吃茶用的……”
“你倒懂事！”黑衣女拈起那钏臂掂了掂颇有分量，又用指甲麻利地一划，顿时喜笑颜开！
——先帝过世后，驸马侯府就已失势，这黑衣女显然也是好久没收到这种“礼物”了，自然是开心的！
但她说完就跃出窗外，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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