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海公公忽然道：“这是龙山白片？”
“是也不是，”瞿阳道人笑道，“昔年我曾带过几株树苗回来，种在山上，不想被徒弟种活了。”
“原来如此，”海公公了然，“此茶虽味淡，却是齿颊留香，当真是好茶。”
他抿了一口，又道：“观主真是好福气。”
接着，他悠悠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陛下有没有这么好的福气喽～”
一旁的秦烈忙放下茶杯，掸掸衣摆，正襟危坐。
“陛下明并日月，集天下大势于一身，自然是福缘深厚之人。”瞿阳道人宛然一笑，“此去南征蛮越，当是无恙。”
此话一出，秦烈大惊失色，如遭雷劈；海公公更是霎时间冷汗直冒，本就苍白的脸上再无血色。
——泄密了！
两人同时转头看向身侧，却没在对方眼中看到答案。秦烈本就只是军中武将，情报之事不归他管，也不熟悉；海公公虽为内侍，参与诸多机密，把控皇帝身边眼线，但知道此事之人不过只手之数，都是皇帝心腹，一时半会儿他也难想到是谁泄了密。
瞿阳道人只静静看着两人失态。
许久，还是海公公先平复心态，开口问道：“观主，不知、不知是哪个告诉您此事的？”
“猜的。”瞿阳道人淡淡道。
“猜的？”海公公不可置信。
“确然如此，”瞿阳道人拿起茶杯，抿了一嘴，“帝王来此，无非求仙问卦。方今圣上神明圣武，又有先帝前车之鉴，想来不是求仙，那必是问卦了。”
“能让陛下派两位来问卦的事，想必是天大的事。不然陛下也不会举棋不定。”
“陛下自继位以来，一扫前君沉珂，举贤任能、轻徭薄赋，数十年如一日幸苦耕耘，才有了如今海晏河清、物阜民康之盛世。”
“奈何北境犬戎，率叩我边关，劫财掳民、杀人放火，如蝗虫过境，年年损伤惨重；南地蛮越，伏低做小，利爪磨牙，积粮屯兵，其北进中原之心昭然若揭。”
“若不是陛下要先肃清朝野，稳固君位，驱周之痼疾，他们怎敢如此肆无忌惮，视我大周如无物？”
“而今四海皆平，风调雨顺，正是一举扫除犬戎蛮越之时，陛下岂能不出兵？”
“那道长如何得知不是犬戎而是蛮越的？”秦烈迫不及待地问道。
瞿阳道人微微一笑。
“不有镇北将军否？”
蝉鸣声阵阵，从院外传来。
海公公长叹一声，道：“观主厉害。”
“既如此，还求观主请老国师卜一卦，就卜南讨吉凶。”
瞿阳道人只是摇头：“陛下心意已决，不论吉凶，都要出兵，何苦又要来为难我们这小小道观呢？岂不闻‘卜以决疑，不疑不卜’？”
“观主这却猜错了，”海公公笑到，“若是吉辞，还当是要出兵的；若是凶辞，就说不定了。”
瞿阳道人转头，看向帘外。
院中水草丰茂，潭波清冽，习习凉风吹过，芭蕉随风舞动。只有盛夏之景，却无盛夏那般酷热难当的热气。
“为新抽之芽生，方有落叶归根。”良久，他叹了口气。
海公公神色一动。
瞿阳道人从怀中缓缓掏出一个针织小袋，推到海公公面前，说道：“公公将这个锦囊带回去给陛下看吧，陛下自不会怪罪于公公。”
“言尽于此，我不可多说了。”
他一抬茶杯，声音冷肃：“月华，送客。”
秦烈还欲发问，却被海公公压了下去。
收起锦囊，海公公朝瞿阳道人鞠了一躬，说道：“如此，咱家先替陛下谢过观主了。”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
秦烈与海公公自是不知他这是在说自己还是说他们，只是两人也不敢多问，匆匆离去。
过了片刻，李月华走进书房，道：“师父，客人都已下山了。”
“嗯，”瞿阳道人温和地点点头，“你把茶杯拿去扔掉吧，顺便把香也换掉。”
“坐垫呢？”李月华问道。
“无妨，气不入窍，洗洗就行，”瞿阳道人起身叹道，“只是可惜了这一炉好香。”
“师父用就是了，弟子还可再烧些。”李月华笑道。
瞿阳道人掀开竹帘，缓步走出。
“岁有定时，不可多取了。”
“弟子明白了。”李月华赶忙低头。
等再抬起头时，瞿阳道人早已不见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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