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可记得，我是从那东边一路走到西边的。路过了很多突厥部落族群，看到了草原牧民人数不多，相当虚弱。颉利被我们打败，想立即报仇，短时间内是组织不起来巨大力量的。所以，这个时候，他能做的，一是逃回漠北，二是遣使求降，目的都是蓄积力量，等待时机，然后复仇。”
“那他为何不是回漠北，而是遣使求降呢？”
“漠北过于寒苦，蓄积力量需要更多时间。”
李世勣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颉利如果向大唐求降，陛下会同意吗？”
张思远沉默片刻，说道：“会的。”
“为何？”
“颉利这只狐狸，不仅陛下，就是我们，也没把握说一定会抓到。如果抓不到狐狸，不同意投降自然是彻底翻脸，战事将会连绵不断。同意投降，先取政治上胜利，再等下次交战时机。”
“政治上胜利，如何说？”
“颉利败了，降了，威望受损，周边的那些游牧民族和小国，在大唐与突厥之间，选择上会变得犹豫，一些小国或部落会采取观望态度。颉利投降后如果又反唐，那是告诉他人，颉利不讲信义。总之，颉利形象严重受损，大唐则是大量受益，这就是政治上胜利。”
“你这‘政治上胜利’的说法，倒是新鲜。以你的意思，投降之后还会交战？”
“自然，作为草原首领，岂会甘心这次失败？他会等待时机复仇。而我们也不会相信颉利真的会一心一意投降。”
李世勣点了点头。又问道：“如果陛下同意他投降，我们怎么办？”
张思远沉默片刻，说道：“继续攻击。”
“继续攻击？——这可是抗旨啊。”
“将军，你看，陛下最大期待是什么，次要期待是什么？”
李世勣沉思片刻，低声说道：“最大期待自然是一战而胜，永绝后患。其次才是接受颉利投降。”
“正是如此。陛下在京城，不知前线具体情况，难以判断前线能否一战而胜，自然只好接受颉利投降。而将军你在前线，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正好借机攻击。如果不攻击，那才是陛下最大的遗憾啦。”
“陛下如果同意颉利投降，自然会派出使者受降。我们此时进攻，使者就会很危险。”
危险吗？历史记载里就是你最坚决继续攻击的。恩，此时此刻你还不知道颉利会投降，没有思考到这一步罢了。张思远沉默片刻，说道：“如果陛下真的同意颉利投降，派出使者，那么这一场景，和当年韩信率领汉军攻击齐国，非常相像啊。”
“是啊，你既然知道这历史故事，自然知道那齐国将刘邦的使者郦食其，给烹了的。”
“是的。所以，我们要思考，既要完成对颉利的攻击，还要促使我们大唐的使者，能够安全逃出。”
“你有办法？”
“不能说绝对有，但还是很有概率的。将军你想，陛下如果派使者去了颉利那儿，我们突袭，看似和韩信攻齐相似，但却又有很大不同。”
“哪里不同？”
“韩信攻齐，先是袭破历下（注：济南），然后才是攻陷齐都临淄。历下与临淄之间可是有距离的，齐王就有时间去烹郦食其。而我们如果突袭，直抵颉利王庭，那颉利被打怕了，第一想到的恐怕又是逃跑，哪里顾得上烹我们的使者呢？”
“这样不行，颉利愤怒之下，必然斩杀我们使者。”
“将军说得对。所以，我们还要想办法，让颉利连斩杀我们使者都顾不上。”
“有何办法？”
张思远假装沉思，然后说道：“夜袭？”
“夜袭？”
“对，趁着夜色完成突袭。那时，颉利与我们唐使不在一个毡帐内休息。等到我们军队突袭时，颉利会惊慌失措，或者忙于逃跑，而杀我们使者只会耽误他的逃跑。其次，作为使者，自然是机变之人，听到外面的人马打杀声，很快判断到是我们唐军。此时岂会不知道自身风险，不去躲避逃跑，而坐着等突厥人来杀？”
李世勣沉思不语。
“关键在夜袭。夜袭如果做得极好，我们使者的安全性就大幅提高。反之，夜袭做得不好，我们使者就可能被杀。”
李世勣点了点头。
帐内暂时陷入安静中。
过了一阵，李世勣说道：“今晚所说，只在帐内，不得传出帐外。有传出者，斩。”众人遵命。
说完这些，张思远离开了军帐，今晚不是他值班。
李世勣则陷入深思中。今晚所说，全部是猜测、设想和常理分析，后面是否如此，还要再看。对于战事和后期判断，李世勣自然有他的思考，但他没有张思远的历史视角，不知道未来走向，自然被张思远的一番分析，震惊不已。
“你下次军情驰报中，加上一条，请陛下详细调查张思远此人。恩，对了，这马蹄铁也要汇报，到时要计入功劳的。”李世勣对军中长史说道。心中奇怪，怎么会冒出个这么奇怪的小子！背后是否有名师教导？
张思远和徐大回到军营休息。今天说的内容，张思远差不多是抄袭了历史答案。历史答案里所没有的，是汉使者被烹，唐使者却安全逃出，其中原因的分析。
这回不会再把我当普通的亲兵了吧？后面再捞点功劳，到时回到大唐，应该能封点什么了。到时见到怜儿，也好取得她的原谅，也能哄她开心了。不然怜儿不知道怎么埋怨自己呢。这一次离别，已经快五个月了吧。还别说，真的越来越想她了。要写封家书，让军中驿使带回去。张思远躺在床上想着。
张思远回忆历史记载，想起颉利此时正在铁山一带，向大唐遣使请降。但颉利在铁山自己是不能说的，因为找不到逻辑和线索，分析指点出颉利在铁山。李世勣和李靖此时应该不知道颉利在哪儿，茫茫大漠，找颉利太难了，他俩只能一边探一边等。
张思远又想起李世勣最后还是没抓住颉利，还是让他逃了，最终是西路军俘虏了颉利。现在自己参与进来，会是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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