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月圆夜，少年江怙病毒发作，疼痛难忍。
可卢羽只给了他一半解药。
他说，要把江怙锻造成一个完美的杀手，一个听话而又坚毅的杀手。
江怙躺在靠窗的床铺上，屋外皎洁的月光洒了进来，照见了满头大汗的少年，少年狼狈不堪。
他紧咬着双唇，任凭那钻心蚀骨的疼痛侵袭自己，终于在这折磨之中昏睡了过去。
等到片刻之后再醒来，他是被月光惊醒的。
月光亮照在自己的脸上，他低下眼眸，甚至可以看见自己鼻子的轮廓。
顺着自己的脸颊，他看到一滴冰冷的汗水滴落。
疼痛感终于逐渐消失了，他逐渐恢复了力气。
昔日那个瘦弱的少年，此刻已经变得有些强壮，他精壮的身体上没有一丝赘肉。
因为长年累月的训练，少年的身上伤痕累累，旧伤未愈，新伤已起。
整个身体的表面因为伤疤的存在，显得狰狞而丑陋。
江怙坐起来，向窗边挪了挪。
任凭月光洒满了自己全身。
他想，就这样，借着这纯洁的月光让自己这躯体好好洗洗，洗尽这尘世间所有的污秽与邪恶。
突然，少年低下头去，抱紧了自己，头也深深地埋了下去，整个人因为情绪的激动不由地抽泣发抖。
等到少年平稳下来，眼角却是挂满了泪痕。
他抬起头，对上天上皎洁的月亮，终于挤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来。
江怙想，此时此刻，那个小女孩大概也和他一同在月光下吧，她最喜欢晒月光了，从前在江家房顶，她最是喜欢晒月光的。
现在的她，在一个陌生但是幸福的地方，对于自己来说，那就够了。
虽然他无法陪她走下去了，但是只要她可以在这个乱世活下去，像个平常人平凡度过一生，便是自己此生最大的幸事。
这样想着，江怙终于有了几分好受。
那天在城郊的荒野。
卢羽虽然不断嘲讽着自己，但最后还是给安排了两个朴实却打扮不俗的夫妇来带走江楚月。
江怙看着他们走远，很远很远。
最后他捡起了地上的佩刀，爬起来跟在卢羽身后，从此再也不想逃离，心甘情愿成为宰相府里那些见不得光的杀手。
他们这样的人，注定不会好死，因为宰相府所有的阴暗面，就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环境。
江怙不相信鬼神，但坚信，因果报应。
自己作恶多端，他不相信上天会眷顾这样的人。
一个双手是血的刽子手，祈求上天仁慈便是笑话。
但不管怎样，他希望失去了家的江楚月，能够在另一个地方过得幸福，纵使从此形同陌路，再也见不到她，他也值了。
江怙日复一日地训练，执行任务。
他变得越来越冷漠，越来越出色。
他开始对什么事都变得寡淡，唯独对于训练却有用不完的干劲与悸动。
卢羽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
但他只字未提，不过对江怙的表现，他很满意。
其实江怙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卢羽对自己这么执着，为什么非要将自己培养成最完美的杀手。
即使自己背叛了宰相府，他也一人保下了自己。
直到后来某一次，卢羽喝醉酒哭得像个娘们的时候，拉着江怙这才道出了自己埋藏心底多年的秘密。
江怙从没见过如此一面的卢羽。
陌生而又怪异。
但转眼他就释然，世人皆是如此罢了，谁又能逃过世俗桎梏呢？
他不能，江楚月不能，卢羽自然也不能。
秋风吹起，地上堆满落叶，拱桥立在一片朦胧的月光之中。
从前，江怙总看到这边有人打扫，近日一问，才发现那老人无儿无女，已经前些时节去世了。
自此，这拱桥再无人打扫，亦如世事无常，令人唏嘘不已。
卢羽坐在那些落叶上，手里还拿着酒壶，一边哭，一边嚷嚷着。
从卢羽破碎的话语中，江怙拼凑出了属于他的人生故事。
从前的卢羽，可算得是少年得志，很早就在朝廷上受到了赏识。
因为出色的本领，能力过人，很快就被提拔做了禁卫军首领。
但是好景不长，高处不胜寒。
年轻的卢羽走得太快，纵使本领过人，在这朝廷处处小团体的现状里，他注定是政治的牺牲品。
后来有人给他设套，拍他马屁，专程献上了美女。
却不料，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卢羽亦是如此。
最后落得个阶下囚的罪名。
最后本该被流放的他，被宰相收留，专心为其建设死士军团。
至于，他是如何被美人陷害，到了如今这一步。
卢羽只字未提。
江怙知道，每个人心中都有秘密，不愿告知他人。
他不说，他亦没必要追问。
江怙背着醉得不省人事的卢羽回了宰相府暗室。
可是准备离开的时候，卢羽却拉住了江怙，用半醉半醒的声音带着哭腔说道：“别怪我，我也是为了你好。”
江怙一下愣住，以为是对方酒醒了。
可不料，下一秒，卢羽直接醉得呼呼大睡过去，鼾声四起。
卢羽所指的是什么事情呢？送走江楚月，把自己带回来做杀手吗？
江怙摇摇头，嘴角抿出一抹笑来。
这些事情，都过去了。
对于过去，他已经学会不去刻意铭记。
至于这话有几分是真心有几分是酒醉，江怙不想知道。
那晚的事情，他不曾在卢羽面前提起半点，二人之间好似从未发生过这些事。
江怙越来越收敛自己，除了训练便是训练。
少年逐渐蜕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大人。
唯独卢羽个人感觉自己那晚有所失态，害怕说了不该说的话，几次三番试探江怙。
结果江怙都是那不冷不热的态度，他才放下心来。
若是他说出了自己将江楚月送给了宰相做养女的事情，江怙会不会杀了自己？
卢羽不敢猜测，更不敢想象。
自己亲手培养起的杀手，他自然知道江怙不是一般人。
自此，卢羽再不敢失态。
而对于江怙的培训，也更加苛刻严酷。
江怙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觉得那晚发生的事情就像梦一场。
自己始终不过是卢羽的棋子，是宰相府的棋子。
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成为一个顶尖的杀手，完成自己的使命就够了。
至于其他，他不奢求，也不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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