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张张下人的面容都模糊不清，只有她眼前，青年安静的面容。
真实得好像她一低头，就可以触碰到。
青年的面容沉静，好像就不过好似睡着了。但他脸色苍白羸弱到与过往叶音认知的那个人，相去甚远。
他该是永远高傲，就像雪山上的冰雪，不可攀附才对。
但现在这个人，眼睫落下的阴影，永恒不变，唇角的弧度也再不动摇，那双用以握笔或握刀执剑的手，修长、骨节分明，却放在了身侧。
再也不会抬起。
叶音心顿如刀绞，痛得鲜血淋漓。
她想，不该是这样。
他无论如何，都该是永远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而不是现在只能躺在这里。
她无端升起一股愤怒，这怒火像是从心里烧到了全身，烫得她浑身发颤，她伸手便去拎那跪着的下人。
“不许哭，不许烧！他还没有死！”
“谢良远他没有死！”
她伸出手去，却根本无法触碰到对方，手直接从下人肩膀穿过，他们好像看不到她，也听不到她，只是兀自哭泣着，叶音转头又想要摇晃棺木，呐喊道，“谢良远你一定是在骗我！你起来！这样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玩！”
她手探到棺材，想要去触碰一下对方，却好像被烫到一般又骤然缩回。
谢良远怎么会死呢？
这一定是假的，一定是一个幻想出来的世界！
叶音喃喃自语，而后颠颠撞撞地往外走，她从无数前来的人肩膀旁穿过，看着他们一个个面上或含悲痛或是眼含算计，手想要横臂阻止，却只是从他们的身上穿过。
她想。
这一定是个梦。
梦里这些眼熟的大臣其实都是她想象出来的，就和第一次的时候一样。
她以为自己能改变过去，但其实不过是掉进一个虚假的幻境里，最后谁都救不了。
她想自己应该尽快找到办法出去，而不是被困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出去至少她马上就可以结束了，系统答应了她的，只要结束，她就可以拥有重回大澈国的权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什么都无能为力。
她只要回去就可以看到活生生的谢良远，又一脸嫌弃地看着她。
对。
回去。
“我要回去......”叶音喃喃自语，却在踏出的一步时听到后背传来肱骨大臣意味不明的话。
“谢将逝世，叶将军还不知道吧——”
叶音顿时僵硬。
她想要让身后的人闭嘴，却完全不能阻止那些话像是魔咒一样，盘旋在脑海。
“马上就派人去请叶将军了。”
“我还以为将军会和你们谢公子一起成亲，之前回来时不是还好好的吗？听说还为了将军挡了一箭。”
“我也以为会是如此，听闻谢将还准备了聘礼不是——”
叶音想，都是假的，怎么可能。
她大力摇头，想要将这一切都给抹去，谢良远怎么会和她——
分明两人大战凯旋后，对方便不再见她了。
哪来什么聘礼、什么心悦？都是假的！都是想要骗她的！
她看着他们在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听着他们在谈论一个她不认识的谢良远，心境已然接近崩溃的边缘。
可是另一个声音又在诱惑她。
“也许是真的呢？”
因为，确实有这么一件事。
谢良远为她挡了一箭。
她想起，在洞穴里，对方醒来后说要不然娶你，她也想起，在第一次入幻境的时候，对方对着她说想要一个愿望。
还有那次为她作漫天雪花时，他说，“将军嫁我。”
如果，如果说她失去又得到的这部分记忆，也有可能是假的呢？
叶音感觉到有一丝冰凉掠过。
她疑惑地抬起手，却触碰到了自己的眼泪。
那一直模糊不清的牌匾忽然清晰无比。
谢府。
于是——
叶音眼前画面一转。
变成了她看到自己和谢良远从奇异的山谷里相持走了出来，将敌军剿灭、叛徒铲除，又同众人相聚。
画面又转，转成远方突袭，烧杀掳掠，他们再次挂帅出征，敌方实力一般但胜在有一骁勇神箭手，百步穿杨取人首级。他们已然被对方猝不及防射杀好几位同袍。还是军师连夜派人制护心甲，这才减少了更多的损失。
叶音当时年少，或者说是反骨天成，等到再战时才毒箭朝她射来时，才想起自己护心甲给了底下的人。
是谢良远将她立刻推开，挡了那一箭。
也是在真实过往里。
她听到对方第二次对她说，“将军可愿嫁我？”
她说好。
叶音看着这段和自己记忆里不一样的剧情，心里五味杂陈，分明记着不是这样，谢良远是如往常一样嗤笑，说他不会死。
还笑她像个娘们似的哭哭啼啼。
——抱歉，她真的是娘儿们。
可这里却是自己终于答应了他，没像洞穴取暖那次一样当做玩笑。
少女眼眸弯似新月，双颊似乎泛起粉意，却头回没有呛声，而是认真无比道。
“谢良远，你好起来。”
“我就答应你。”
叶音看着看着，眼泪扑倏落了下来。
而后画面再次一转，他们班师回朝。
意气风发的将军叶音拜见皇帝。
皇帝却给她赐了一门亲事。
意味不明，但话里话外是要警戒她忠君爱国。
好像她不接受就是什么顶破天的大罪一样。
叶音冷眼看着这一切，心道这倒是和自己恢复的记忆一样。
接下来。
将军叶音将自己关进了房间，思考了三天三夜终于舍得在好友哭爹喊娘的声音里忍无可忍地推开门。
她平静道，“我嫁。”
她当真是握着兵符，最后穿了一回战袍，而后平平静静地跪谢。
叶音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眉眼都是戾气，看着她最后去街上晃悠了一圈，而后拎起来几瓶梨花雕。
而后，敲了敲谢府的门。
那小厮悄然开了一道缝，探出脑袋来看她，一下子认出了她。迟疑道，“是叶将军啊，叶将军有什么事吗？”
将军叶音道，“我找你们主子，谢良远。”
小厮为难道，“可是我们主子说了，不见将军。”
叶音顿住，艰难地扬了扬手里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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