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活下去
兹事体大，龙千方这时候反倒冷静了下来。
“你说的这些如果是真的，那我真是一点旁的选择都没有了。”他背过手，走到黄瑜身边：“但是有一件事情，我尚心存疑虑。”
“你如何保证，你说的都是真的？”
“安国君的子嗣众多，接触华阳夫人的恐怕也不在少数，你凭什么认为秦异人就一定是最后的胜利者？”
黄瑜转过头，与龙千方对视。
“你知道吗，华阳夫人乃是楚国人。”他比划了一下：“秦楚之间相隔甚远，又是世仇，华阳夫人嫁到秦国之后，就再也没机会回去过。”
龙千方静静地听着。
“而吕公帮秦异人献上的礼物之中，多是楚地的旧物和吃食，还派了许多楚地的乐师，前去为华阳夫人演奏音乐。”黄瑜笑了笑：“吕公深谋远虑，比其他几位公子背后的谋士要强上许多，细节处打动人心，华阳夫人自然清楚谁对自己的事情最上心。”
“而且，安国君已经与华阳夫人承诺，要立秦异人为继承人，这件事应该不久就会传到各路诸侯的耳中，但为了保护他尚在HD的妻女，我需要你们提前散播这个消息。”他看着龙千方若有所思的眼神：“龙先生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这些道理，怕是连老成的智者都难以悟通，黄先生不过是弱冠之年，居然就有如此深刻的见地。”听完黄瑜的解释之后，龙千方心中再无疑虑：“难怪吕公会让你这样年纪的人来农家商谈要事，这少年英豪是不得不服啊。”
“只是不知道事成之后，我农家会得到怎样的报酬呢？”
黄瑜走到窗边，望向都城外宽阔的田地。
“吕公给我的说法是，农家日后在秦国的势力，可以进一步扩大。”黄瑜心中早有思量：“秦国也会在不久之后退兵，以免出现刀兵之灾，劳累无数耕种的农民。”
“但这些都是远处的事情，等到吕公到了咸阳，凭着这个委托，可以付给农家千金。”他伸手握拳，与龙千方撞在一处：“这样的报酬，不知龙先生是否满意？”
龙千方点了点头。
“成交。”
散布一个消息，就能得到千两黄金，外加平息秦赵之间的刀兵之灾，提升农家在另一个诸侯国内的地位。这种纯赚不亏的买卖，他自然不会有任何意见。
“如果龙先生对此感到满意的话，我便先行告退了。”黄瑜很清楚，就算农家要散播消息，也需要一定的时间，传到赵国国君的耳朵里，也需要一定的判断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最好还是像赵姬一样，找个靠谱的地方躲藏起来。
熬到风波过去，在这个初来乍到的世界，也就算是小小地活出个人样来了。
“不在这里先用个便饭吗？”龙千方自然是礼貌性的挽留。
“不了，吕公还有另外的吩咐，我可不能耽搁太多时间，龙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黄瑜说着便走出内室。
那位名为敬城的门倌，正守在门口，看到黄瑜和龙千方并肩走出，立刻恭谨地低下了头。
“行了，我与黄先生已经完成了交易，你也不用再守在这里了。”龙千方摆了摆手，示意敬城可以去干自己的事情，黄瑜却忽然叫住了他。
“敬城兄弟，先前多有得罪。”黄瑜走上前去，伸手递过一块碎金子：“这里是我的一些赔罪的意思，还请你不要推辞。”
敬城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的光芒，但还是默默收下了黄瑜的金子。
“哪里的话。”他面色恭谨，但内心的恨意，依旧扎着深根。
黄瑜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招呼着韩永离开了农家驻地。
……
“小黄。”直到走到吕不韦的公馆，韩永才突然抬起头：“你不是小黄对吧。”
黄瑜扭过头，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为什么这么说呢？”
“你……跟我认识的小黄不一样。”见黄瑜盯着自己看，韩永的眼中流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恐惧之色：“小黄也很聪明，但他的眼神跟你不一样。”
“小黄的眼神是那种很灵动的状态，喜欢到处瞟，为此还被大人骂过几次，但也因此记下了很多有用的事情。”韩永掰着手指，像个受惊的孩子一般：“但你不一样，你的眼神里有种木讷的味道。”
“木讷？”黄瑜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自己很难注意到自己的眼神，这倒是真的。
“对，你的眼神很木讷，完全不像小黄那样灵动，但却比他对周围的环境更敏感。”韩永咬着嘴唇，努力克服心中的恐惧：“就像是那些刺客一样，平时看起来毫不起眼，但动起手来立刻就能取人性命。”
“而且，而且……”他回想起黄瑜离开农家驻地，轻轻回头的那一瞥。
“你刚刚想杀掉那个敬城对吧。”
黄瑜叹了口气。
还以为自己的杀意隐藏得很好，没想到连身边这位少年都能看出来。
“你从昨天夜里醒来之后，就出现了三次这样的眼神，一次是醒来时面对我，一次是面对那些快要追上来的武士，还有一次就是刚才。”韩永的嘴唇颤抖着，像是受寒一般：“如果不是我记下你第一次出现这个眼神的情绪，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正说着，黄瑜的手搭到了韩永的肩上。
“我确实不是你记忆里的小黄了。”面对着这具身体曾经关系最好的发小：“但是你依旧是我的好朋友。”
“虽然我无法保证未来我会变成什么样，”他努力平息眼前少年的恐惧：“但至少我现在所作的事情，都是在为了保护你我的性命。”
“像我们这样的小喽啰，永远是最先被用来当炮灰的。”他扶着韩永的肩头：“如果出了什么事情，吕不韦绝对不会管我们的死活，赵国方面抓到我们，也绝不会心慈手软，最好的结果，就是脸上刺几个字去当彻头彻尾的奴隶，这辈子都难以翻身。”
“但现在不同了。”
“我们搭上了赵姬这条线，她会记住我献计的恩情，未来无论是在赵国，还是去秦国，我们至少不用再当个受人使唤的奴隶。”
“而农家的人，也会因此高看我们一眼，那可是百家中也有名的农家！”
韩永抬起头，看着黄瑜的眼睛。
他的眼神有些恍惚。
一夜之间，小黄从跟他一样的小门倌，摇身一变成为了赵姬都心悦诚服的谋士，农家大佬都高看一眼的掮客。
“我们，真的能变成那样的人吗？”他喃喃道。
黄瑜肯定地点了点头。
“不是能，是一定能。”
“但在成为自由人之前，我们还有最后一道关卡。”
“那就是……”看着来势汹汹的官军，他拉着韩永的衣角，整个闪进了一旁的巷子里。
“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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