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澄觉得那想必便是磨坊主的男子形容过于恶心，一张脸皱了起来。
只听郭雏辰低声说了几句话，钟澄却没法听清。
他鼓起勇气，往前走了几步，无声潜伏在窗下静听声息，一点声响未发，蹦跳不休的一颗心却是鼓躁难抑。
只听磨坊主说道：“大人实在不必担心那老儿另有帮手。”
“当日老儿到镇上买马，我碰巧就在镇上。哼，跟在他后头那女子虽然刻意保持距离，隐身于镇口等候，却休想瞒过小人在军中练出的眼力。”
“这女子，面容和身段是遮掩住了，可站立的姿势却改变不了。前段日子军需官进镇，她就已在后头跟着了。”
“那时小人以为她是镇上常见的江湖游侠，并未过多注意。“
“直到两名士兵没事调戏她被折了手臂，找军需官告状，那嚣张跋扈的狗官竟然让他们当作没这回事！”
钟澄一边听，心里自盘算着：“能让北军中执掌钱粮的实权军官退让，至少是第四境‘渡脉’以上身手。”
“兖州江湖上，又有多少个渡脉境的游侠？”
只听郭雏辰说道：“那么，她很可能就是盘丝会安放在兖州西部的织丝人。”
她又问道：“你确认她与养蛛人是朝相反方向离开的？”
“确切无误。”磨坊主拍着胸膛。“小人冒死跟了一段路，亲眼看着那女子乘骑往北，养蛛的老儿则躲进了山里。”
钟澄清楚这是掩人耳目之计的可能性不高。
如果织丝人打算先装作远离，再在暗处准备接应养蛛人，那就意味着至少空出了一段时间，养蛛人身边并无强者保护。
按队长推测，养蛛人应该没到筑基境，随时会被一支像第四小队般的精锐迅速做掉。
而有可能关注此地的势力，好比北军方面，并不难组出实力相近的队伍。到时织丝人很可能来不及援救。
当然，不排除另有其他高手潜伏，而又未曾出现在磨坊主面前。
但若养蛛人另有可利用的强者在身边，真正毫无防护的他和刑离早就死在山坡上了。
换句话说，只要养蛛人在落单时被抓获，基本上就死定了。
却听郭雏辰说道：“你既然胆敢违抗他，背后自然有大助力的支持，他怎敢一个人上门？”
“他可能的做法，是先与附近区域的分部联系，招来援手再作对策。而这过程决不会没半点声息。”
“到他的援军赶到时，我早已割下他的头颅，只待回司复命。至于甚么也没做到的第四小队为了挽回面子，自然会自发为我们阻截追兵。”
磨坊主狡诈一笑。“刀光剑影之中，一位少年天才因为实力尚浅，奋勇杀敌终不免殒落，也很合理吧？”
“听见消息后，裴神秀必然会向我师提出决斗。她绝不是傻子，但也不会为失去代领炼丹司的权力而顾忌。”
“而只要我师不死，裴神秀退出炼丹司，权力自然回到七位天阶手中。”
郭雏辰云淡风轻地道出足以惊动整座神洲的布置。
“之后的事，就不是我们的层次能够插手的了。”
窗外，钟澄只听得瞳孔暴张，心底痛骂不已。
真按郭雏辰这思路走下去，第四小队众人其实是很难作出反制的。
只要对方能有效瓦解盘丝会在此地的势力，在朝廷眼里就有功无过。
假如为了妨碍郭雏辰，而拖延了抓捕养蛛人的时机，在镇上酿成事故，则绝非钟澄所愿。
这番谋划真正刺中重点的是，它并未影响朝廷或是炼丹司的利益，仅仅针对了本来似乎就对炼丹司没甚么归属感的国师大人。
钟澄可以肯定，天地议会中的高层尤其是七位天阶，必然清楚自己炼出了雏形长生丹之事。
既然是要上报天子的大事，也就必然被天子亲信的宫人得知。
而在这世上，能比宫里的太监和女子更贪婪更守不住嘴巴的人，只怕还没生出来呢。
“乐意借我参加的第一次行动，来给国师使绊子的大人物，想必为数不少。”
“唉，高级员工和天降领导间的矛盾本就是不可避免的......”
在他而言，国师的利益自然比炼丹司的利益重要，毕竟前者才真正决定他的前途与命运。
但是他也很清楚，自己尚未有资格参与到最少筑基境才能充当棋子的高端局里。
他心内激烈交战之际，房中仍是话声不断：“......小人在这的生活过得很好，只要安宁生活不被盘丝会破坏，就心满意足，压根儿用不着奖赏。”
郭雏辰笑道：“若是无欲无求，堂堂镇元境何止如此谦恭？说吧，看我能不能帮你一二。”
磨坊主思索再三，终于开口道：“小人想让林师重新将我归入族谱。”
郭雏辰登时冷淡起来。
“这不归我管，也不到我向她开口。”
“你要明白，当初她几乎将所有不成气候的分支都逐出了族谱。”
“这不是单单针对你的恶意，也不代表当你诚心求救，她不会让我来出一分力。”
“小人明白。”磨坊主声音微颤。“但朝廷那边很坚持，假如小人与林师不在一份族谱上，就无法破例领取退役后的荣赏。”
郭雏辰说道：“而你也很明白，这是书院那群臭读书人利用你们这些不成器的，分薄我师气运的诡计！”
“我敢肯定，这事背后由裴神秀推波助澜，黄金马车的主人必然也在其中。”
“那些儒家分子，把手伸进道门各派已非一朝一夕之事，生下来不干人事，就想让朝廷把全国上下的炼丹炉通通关闭。幸好圣上还不至于听信他们的奸计！”
钟澄没想到郭雏辰会以如此激烈的语气言语，不禁一怔。
只听她平静下来，又道：“不过，此事虽难，鉴于你目前境界不低，不算是没有成功的空间。”
她柔柔一笑。“如果你愿意好好打扫一下家里，把害虫驱干净的话。”
几乎顷刻之间，钟澄一身血液自头顶冷到了脚尖。
他已来不及退开。喀的一声，磨坊主持着手斧，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
对方居高临下，阴影将钟澄彻底覆盖。
“房外有一头大老鼠呢。”磨坊主说道。“请放心，小人会干干净净地驱除掉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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